跟总书记握手后
健康时报记者 杨小明
▲ 老纪定期会到北京佑安医院治疗。健康时报记者牛宏超/摄
■老纪老两口现在最大的烦心事就是儿子找不到对象,妻子也曾经托人给儿子介绍过对象,“只要对方一得知我感染了这个病,立马就吹了。”现在老两口建议儿子找个外地的,“这样会好点”。
■“每次去乡亲们家里吃酒席,本来一桌坐八个人,我只要往那一坐,渐渐桌上的人不是说去上厕所,就是说回家,然后一个个都去别的桌。”老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,“就是担心我传染他们,所以我尽量少去别人家。”
■“当时我跟总书记握手,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儿,也没有想到给我生活带来这么多变化,当时只想着,能跟总书记握手机会多难得啊,况且能让别人看到总书记都敢跟艾滋病人握手,别人肯定也会理解我们这些病人,没想过会出现这么多事儿。”
新闻背景:
12月1日是第25个“世界艾滋病日”,今年的主题为“行动起来,向‘零’艾滋迈进”。 中国疾控中心性病艾滋病防控中心近日发布的数据显示,截至2011年年底,我国现有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艾滋病病人预计在78万人,当年新发病毒感染者4.8万人。 性传播感染占比76.3%。其中,同性传播占13%。
一位艾滋病人跟总书记握手后,他的人生轨迹从此改变。
老纪,今年48岁,在他40岁那年,也就是2004年11月30日下午3时40分,躺在北京佑安医院病床上,跟胡锦涛总书记握了手。
这个时间的精确度,让老纪终身难忘。
不过也正是八年前的那“历史性的握手”,因当时媒体报道没有作技术处理,让老纪变成了 “名人”,八年来,老纪的生活彻底被改变。
八年做着没有工资的工作
11月21日上午,在北京佑安医院,记者见到了老纪,个不高,清瘦,皮肤黝黑又泛黄,两腮有点凹陷,不过脸上却带着朴素的微笑。一见面,记者主动跟他握手,老纪笑言,八年前,我这只手可是和胡总书记握过的哟。
说起这八年,老纪叹了口气。
老纪是山西运城闻喜县的一位农民,因在地下血库卖过血,1998年被查出感染了艾滋病毒。闻喜县是山西省艾滋病感染者比较集中的地方,在那里,有一些跟老纪一样的感染者,都是受害于上世纪90年代的“地下黑血站”。
八年来,老纪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“舒心园”——老纪2003年牵头成立的一个艾滋病感染者互助团体,成员都是当地县里的艾滋病感染者。平时,老纪去各村散发防艾宣传资料,有时候会去学校,为了避免学校不让进,老纪这么多年来总结了一些经验:进学校宣讲,先找村长,让村长领着去学校,宣讲就能顺利进行。渐渐地,各村的人都知道闻喜县有个一天到晚宣传防艾的老纪。
除了防艾宣传,这么多年来,老纪还成了艾滋病友的救火队长,病友去城里治疗了,一些家庭琐事,都会找到老纪帮忙打理。
一年冬天,下着大雪,天寒地冻,傍晚时分,老纪接到了一个病友家人的电话。病友发高烧了,由于村里医生都不敢去为他输液,家人只好给老纪打电话求救。病友的村里距离老纪家有二十多里路,颠簸到病友家,天已经黑得看不见手指。病友的家人急得团团转,医生却不敢给他治疗。老纪平时在北京佑安医院护士那学会了注射,先用酒精给病友额头和四肢擦拭,给病友打了退烧针。这一折腾就是晚上10点多。不放心病友,老纪当晚就住在病友家里。
老纪说,舒心园成员是分片区工作,老纪目前分管5个村的防艾工作。这些工作全是自发和义务的,政府没有一分钱的投入,他们也没有一分钱的工资。
儿子到现在也找不到对象
老纪的身份被曝光当天,读初三的儿子在学校就呆不住了,儿子当天便离家出走,虽然后来被找回来,儿子却再也不肯上学了,要去打工。一开始,儿子在邻村的玻璃厂打工,干了没多久,厂里就找理由把他辞退了。“有时候去厂里打工,同村的人会说,他家有艾滋病人,会传染的,都不敢和我儿子在一起。”老纪无奈地说。后来儿子无奈,只身一人去了天津,一年也只回家一次。
北京离天津这么近,记者问这次来北京,儿子有没有来看他,老纪说没告诉儿子,“怕他来北京看我,折腾路费不说,还打扰他工作。”老纪的儿子今年24岁了,在村子里,很多小伙子已经成家了,甚至有一些比他小的人都已经结婚了,儿子到现在却还没有谈过恋爱。妻子也曾经托人给儿子介绍过对象,“只要对方一得知我感染了这个病,立马就吹了。”现在老两口,建议儿子找个外地的,“这样会好点”。
儿子告诉老纪,就算找个外地姑娘,也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对方自己的家庭状况,包括父亲的患病情况。“他说这是对对方的真诚,要是对方真心喜欢他,就不会在乎这个。”老纪说,儿子的婚姻大事成为这几年他们老两口最烦心的事儿。每次心烦的时候,他就去病友家里转转,“因为他们愿意听我说,我也敢什么都跟他们说。”
四个姑姑断了联系
跟老纪聊天过程中,发现老纪是个热情又朴素的农民,老纪告诉记者,曾经他在村里是非常受欢迎的,村里不管谁家有红白喜事,都叫上他帮忙。这一切在2004年11月戛然而止。
一开始,村里人视他们家人为瘟神,走路都是绕着走。随着这几年防艾宣传的加强,现在村民比以前有所改观,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也会叫上他,不过叫归叫,待遇却完全不一样。
“每次去乡亲们家里吃酒席,本来一桌坐八个人,我只要往那一坐,渐渐桌上的人不是说去上厕所,就是说回家,然后一个个都去别的桌。”老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,“就是担心我传染他们,所以我尽量少去别人家。”
除了乡亲们,亲人的态度也让老纪非常难受。老纪有四个亲姑姑,在身份没有被曝光之前,亲戚之间走动非常亲密,可自从艾滋病患者身份被曝光后,八年来,四个姑姑不跟老纪家来往了。
2007年,老纪的妹妹出嫁,老纪按照礼节,给他的四个姑姑打电话,四个姑姑接到电话都说了同一句话“你以后别给我打了,我也不会去的。”
挂了电话,老纪很难受,“妹妹是二婚,她出嫁需要亲人们的祝福,我觉得对不起妹子,是我拖累了她。”妹妹反倒安慰老纪,不来往就不来往呗,无所谓!
跟记者说起这事儿,尽管老纪强颜欢笑,眼眶却一下变得潮红。不过让老纪欣慰的是,他的弟弟妹妹们还是跟从前一样,没有疏远老纪。
哪怕触动一个人也值
以前农闲时,老纪去打打零工,日子虽然吃紧,但也过得自在。自从握手“出名”后,这么多年来,老纪再也找不到零工干了。
村子里有人盖房,外地来了个包工头在村里找工人,一开始老纪被录用了。可是刚干了两天,包工头找到老纪,告诉他,活差不多了,不需要那么多工人,让他走。“可事实上,当天晚上,那包工头就去村里找其他人,我知道,同村人把我感染艾滋病的消息传到了包工头那里。”老纪说,他理解包工头的想法,识趣地走了。后来又找过很多份零工,都遭遇了相同的事情。
2007年,老纪得过政府一笔“支助”。中国性病艾滋病防治协会给老纪和其他三个艾滋病感染者一共2000元的费用,四人每人拿了500元,老纪拿这500元去做了“投资”——买了5只羊。不到一年时间,就产了十几只羊羔,那时候家庭经济状况有所改善,不过好景不长,还没养到两年,村里有政策,统一不允许放养羊,家里圈养不了,最后都卖了,这个经济来源就又断了。
老纪说,这几年家里可以用窘迫来形容,全家人的开销,包括他的治疗费等都成为头等大事。如今,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靠妻子在农闲时给人打零工,在村里帮别人捡药材、拔草、干农活,用得上她的,她都去,一天50元。而老纪的女儿现在县城上高中,妻子干了半年的工钱,除去家里开销,还不够女儿每周八九十元的生活费。尽管生活紧巴着过,但老纪现在最大的副业仍然是舒心园的工作,到处宣传防艾知识。他说每次来北京的感觉都跟在老家不一样,在佑安医院,医护人员没有异样的眼光,治疗上还总为他提供一些便利。
“我用我的境遇来教育这些年轻人,一定要远离感染艾滋的危险因素,哪怕我的现身说法只能触动一个人,我也觉得非常值。”老纪认真地说。
※记者手记
在常人眼里,跟总书记握过手的人应该会得到一些“特殊的关照”,不过八年来,老纪和他的家人经历的难过的事儿远多于高兴的事儿。采访中,我曾问他发生这么多事儿,有没有后悔跟总书记握手。
老纪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,“当时我跟总书记握手,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儿,也没有想到给我生活带来这么多变化,当时只想着,能跟总书记握手机会多难得啊,况且能让别人看到总书记都敢跟艾滋病人握手,别人肯定也会理解我们这些病人,没想过会出现这么多事儿。”
采访中,老纪一直面带微笑,显得很乐观。他说,“我不敢回想这八年的细节,有些事儿想得太细,我怕在你们面前落泪,不好意思。”老纪说,日子还得向前看。对于未来,老纪说对自己的未来身体状况和病情非常有信心,不过一提到家庭环境,此前一直憨憨微笑的老纪低下头,沉默了。
当记者也跟着眼下很时髦的提问,问老纪“你幸福吗?” 老纪踌躇了一下,缓缓地回答:“我不幸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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